我们走进夜海,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锋刃之上【六·师兄】

海啸同人|师门群像

本章出场人物:段华卿+2345

前排竹总@云川漫步 

————————

“…唔,师兄。”

枕头下传出闷闷地唤。

“师兄,唔,别…别揉了,疼…”


嵇鸿卓看看少年盖在身后的手,和与手红的别无二致的耳朵尖,哼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爪子拿开。”

伴随着嗷呜一声狼嚎,躲着枕头下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闪着水光的眼一脸怨念的看向身侧。


“怎的?不好好上药,你是打算顶着这个屁股去挨你二师兄的第二顿罚?”

齐於烺撇撇嘴,顺从地又把手揣回身下,从枕头下泄出几声要哼不哼的细碎声响,独属于狼崽子的傲娇。


少顷,嵇鸿卓便听到闷闷的一句——

“我倒是想挨…”


嵇鸿卓一怔,定定地看着齐於烺又乖乖趴好没了声响,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腾出手揉了揉少年湿漉漉的脑袋,温声道:“委屈了?”


毛绒脑袋摇了摇,狼崽子憋在枕头里没说话。


嵇鸿卓看着好笑又无奈,一边继续着手下的动作,一边絮叨。


“你也是真有本事,半个月不犯事,一犯事就被师兄撞个正着…”

齐於烺:就说呢,这可不就是巧了吗?



“口无遮拦,冒进冲动的事罚你多少回了,哎,再这样下去,我看十个屁股都不够你挨的…”

齐於烺:哼,谁叫那个常乐非得怼我,不把他怼趴下还是小爷我吗?


“我看这罚你挨得不亏,啧啧啧,我们齐小少爷,也就他二师兄能治得住喽~…”

齐於烺:……


“师兄!你还替二师兄说话!”齐於烺愤然起身,回瞪着嵇鸿卓,但眼眶都是红的,端得个色厉内荏。

嵇鸿卓倒是开怀,忍不住闷笑——狼崽子终于憋不住气了。


“哦?我不替我师兄说话,难道替某个犯错的小朋友说吗?”


齐於烺脸腾就烧了起来。十九岁还被斥做小朋友的烺小爷,一时间羞愤难当,嘴上又厉害起来。


“他,他都摔家法了!简直…简直大不敬!”

嵇鸿卓也不恼,抱着臂含笑看着他,语气依然平稳温和:

“哦?是吗?那你去找老师告状,让老师狠狠罚罚这个不敬家法的学生…”


齐於烺蔫了。刚刚还呲牙示威的小狼,瞬间耷拉下耳朵。

“那,那倒也不必。”


嵇鸿卓收敛起笑容,语气带上几分认真,说道:“猷贞,其实你知道,究竟是谁‘不敬’。”


齐於烺闻言低下头,似是又想起了师兄拂袖而去的那一幕,肩膀一抖,道:“我知道,是我辜负师兄训诫。”


嵇鸿卓本就是想做个提醒,此刻却是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的低落,上前用自己的手覆在少年攥得骨节发白的手上,低头去看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了?师兄说你,伤心了?和三师兄说说?”


齐於烺看着眼前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人,心里暖烘烘的,刚被回忆勾起的一点负面情绪烟消云散,细柳般的俊俏眉眼弯出笑意,一开口还是那个肆意洒脱的少年郎。


“我没事的师兄。”

言罢,齐於烺又煞有介事的努努嘴,一副大度模样,说道:“本来是有点伤心的,不过老师都哄过我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嵇鸿卓闻言,挑眉,随即了然轻笑——他师当然不会在训诫之后直言哄慰,可奈何狼崽子实在聪明,怎会不懂得教导指点下的开导和安慰?


“哦?老师怎么说?”嵇鸿卓笑问。


齐於烺托起下巴,将目光投向窗外。

暮色将至,院中的各色植被影影绰绰,高高低低,花期各异,共同组成四时之景,乐意无穷。齐於烺突然想,他师的心怀就像这小院,使当中的一切生命各安其位,尽竭其才,俯仰之间,天地成其大美。


他轻声说:“老师说,我不必比照师兄长成,我自己就很好。”


说罢,他竟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他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但是,

“师兄,你知道吗?二师兄当时走出门,我就跪在那…我,我竟然在想,齐於烺你为什么是这样高傲自矜,锋芒毕露的人?师兄一点都不喜欢。但是,我要是连这点脾气都改了,我还是我吗?”

“那怎么办呢?改不了,师兄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说着说着,齐於烺轻笑出声,“师兄,我真没想到,我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被逼到钻牛角尖的一天,一时就想叉了…”


嵇鸿卓只是听着,也笑了。他拍拍少年的后腰示意他起身,待少年坐好,伸手捏了捏他的膝盖。齐於烺嘶嘶吸气。


“每个人成熟的方式和方向都是有差别的,世界丰富多彩,就连着院中百花亦能争奇斗艳,为何人就要长成一个模子?我既以崭露锋芒,那就去做最锋利的刃,将这世间的沉疴旧疾,麻木不仁,闭目塞听一并斩断!只要有老师在,有师兄在,我就会紧握我的剑柄,用强大与锋利,去守护他们想去开创的理想盛世。”


少年的话语铿锵,剑眸星目比之白天在教室时更加锐利夺目,却又有些不同——那个好似初出茅庐便怀着一身绝世武功隐恶扬善,路见不平就拔剑相持的快意少年,此时已隐隐知晓,小善小赢者终只能在江湖之远,留一时声赫,然一代宗师福泽邦内,如天降甘露,润物无声。


他的脾性自是成不了一代宗师,但他想追随那个可以成为一代宗师的人,走得更远一些。


嵇鸿卓被少年的话所感染,他们奔赴师门,有人为了一个人,有人为了一种感情,也有人是为了一个理想,这个初衷也许在进入师门后会发生变化,又也许不会。但相同的是,他们总会被关系束缚,总会被打磨被改变,却再难背弃。


“好,我们一起。”

嵇鸿卓看向少年眼中的光,郑重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说罢,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几分促狭:“所以,我们的齐於烺同志想好怎么‘成熟’的解决这次的事了吗?”


齐於烺眼中带着狡黠的光:“师兄看我的吧!”


“这次,我要和常乐那家伙合规互怼!”


*


颜清礼推开办公室,门缝的信封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神色未变,伸手捡起翻开,果不其然——


第十四天了,这是从那日起,他收到的七封来自某只被冷处理的狼崽子的投递。

颜清礼勾起嘴角,从未封口的信封里抽出信纸,又从书桌上一个文件夹里拿出厚厚一沓十几张相同的信纸,津津有味地从头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前三天是思过书,颜清礼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他的日程表,连续三天趁他不在来给他塞小纸条,噢不,是‘大纸条’——


从第一天工工整整的写了一整页信纸,到第三天整整四五页信纸。颜清礼又气又笑地看着这篇万字小论文,简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向自己展示他能在‘文龠’获奖的功底。


之后,颜清礼看看信纸上的日期,是三天的间隔。到了第四封信——

“师兄,於烺今日与同研究院师兄弟共同参加了杨智同教授的研讨会,杨教授讲到,…。”

“…於烺深以为然,又思及师兄教诲,想来虽学科不同,然大道至简,理想共生,…。”

“…於烺谨记师兄教诲,朝乾夕惕,慎思己过,终日不敢忘。…”


这是第一封开始不只思那日之过,而是把那三日的日常的思索都写个七七八八,最后还要加一句,‘我每天都在反省呢’。意思很明确,就是——


师兄,我思过思完了,实在没得写了,不如我给您写日省吧。


臭小子。


说到日省,颜清礼叹了口气,想到什么似的又不由一笑。

他平时是不要求齐於烺写日省的,尤其是这小子刚入门那会儿一副“小爷天下第一”的模样,让他写日省,那只有——


吾日三省吾身,我没错。


按齐於烺的话,写日省录不如揍他一顿。于是,颜清礼从善如流,在一次罚后磨着他写了一个月的日省,让这狼崽子老实了好久。


从第四封开始,每两天一封,到今天是第三封。不过,齐於烺的‘日省’,倒不如说是‘日记’。

颜清礼看着这些文字,都能想象到那小子端正坐在桌前,脸上云淡风轻的保持他的大佬风范,只有耳朵尖透出红的模样。可能还要一边写,一边耳听六路,等一有人靠近,就飞快地收起来,再摆出那一副无谓的模样。


就这样想着,颜清礼就翻到了最后一张。

今日随‘日省’而来的,还有一份A大的校刊,由学生会文宣部运行,刊登校园重要会议的访谈,交流和学生社团活动等。 


“近日,由A大学生会主持,携‘文龠’编辑部和人文社科院展开为期三日的主题活动,为当代‘文龠’杂志的发展和改革注入新的活力。活动期间同学们以辩论赛,座谈会等形式,就‘文章合为时而著’,‘当文字跃然‘网上’’等主题展开激烈讨论…”

“校园记者分别采访了此次活动的总策划:文渊社社长,A大文学系大二学生常乐和A大xx研究院齐於烺同学·…他们也参与到了活动中,并在多场辩论中贡献出令人难忘的精彩观点…”


在齐於烺看不见的角落,颜清礼的眼眸中弯出真实的爱护与赞许。


嗡嗡——


“嗯。就要过去了,准备好食材了吗?我这边顺路去买菜。”


*


从齐於烺那日犯事开始,转过半月,已是月末。和往常一样,师门会在月中或月末聚餐,这一次,只是嫡系弟子在段华卿的庭院后堂的起居室家宴。


“师兄!”

颜清礼刚把车停稳在学堂所在的路口,就有人从巷道里面跑了出来。颜清礼抬头,果不其然——

齐於烺带着笑跑过来,很自然地从颜清礼手上接过来两大兜菜。


“哇!这一兜都是我爱吃的!谢谢师兄!”


颜清礼斜睨了这自在的狼崽子一眼,故意冷脸嗤笑:“你没事了?”


齐於烺却也不怵,大大方方地答道:“师兄冷着我不就是让我想清楚吗?我想清楚了,也把事情解决好了,除了还欠师兄一顿罚,还有什么事?”


齐於烺在决定依然向往常一样去路口接颜清礼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他之前的所有表现都过关了,那么今天颜清礼一定不会再冷着他了。因为今日是家宴,若是二师兄继续冷着他,一定会被老师和大师兄看出来,到时候过问下来,落在他头上的可就不一定是一顿罚了。


二师兄向来有分寸,不会这么做的。


但,更重要的是,齐於烺对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有信心。他有很大概率肯定,他能在家宴前用行动让颜清礼满意。若是他自己判断有误,那今晚再如何被轮番责罚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因此,当他在感受到颜清礼的态度后,悬了半个月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颜清礼默认般哼笑一声,便自行往前走。齐於烺笑开,提着两大兜食材亦步亦趋的跟在颜清礼后面,师兄弟一路你来我往,有说有笑地绕过蜿蜒的庭阶步入后堂。


“二师兄。”嵇鸿卓在厨房门口接过齐於烺手上的东西,往里一看酸溜溜地调侃道:“师兄也太疼这两个小的了,这菜是照着老四,老五的食谱买的吧?”

颜清礼不答,只是拍拍不断和嵇鸿卓眨眼睛对暗号的齐於烺的脑袋,问道:“老师呢?”


“园子里呢。老师前阵子偶得一株对节白蜡,说今天天气好正宜上盆,老五在帮忙。”说着,嵇鸿卓又卷起袖口,“师兄先去吧,我在这里先收拾着就成。”


对节白蜡,当今世界上仅存的木犀白蜡名贵树种,中国特有种,其树形优美,苍老挺秀,叶形细小秀丽,观赏价值极高,是不可多得的盆景之冠。

颜清礼走进园中时,正看见萧珣蹲在地上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株对节白蜡,皱着眉头:“老师要把它做成什么造型呢?这株白蜡看起来好生孱弱,枝条也细小…”


段华卿悠然地坐在藤椅上,一手支在扶手上,托着下巴用平和的目光打量这株小生命,一手搭在膝头,握住小钳的手在腿上轻敲,手指微曲,骨节分明。


听到小弟子的话,他笑了笑,温声开口:“再孱弱的小生命也会有它的美。更何况,对节白蜡寿命极长,我们一世数十年,而它却可与千年历史同寿。”

言及此,段华卿抬起手用小钳轻轻敲了敲它的小树冠,眉眼弯弯,像看着自家尚幼的孩童。

“它并非孱弱,只是长大的太慢了。”


颜清礼走上前向段华卿问安。段华卿点头,看见四弟子已经又跟个跟屁虫一样的跟在了二弟子后面,心下了然,没再多言。


他招呼颜清礼上前,问道:“依泽正看,什么形制才好。”


颜清礼端详着那株只有成人小臂高的小小树苗,想了想道:“确实太小了,不宜过度修剪固定。老师看文人树的形制怎么样?”


段华卿明显是早就定下主意,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他抬手轻巧地用小钳将主干边细小的枝桠剪掉,突出白蜡细腻乳白,如丝如带的主干线条,又左右打量,修剪了树冠上的分叉,使之更合规制。


齐於烺凑上前打量这株修剪好的盆景,笑道:“枝干瘦劲古拙,枝法简洁明快,清雅淡然,又得天地风骨,放在老师的书房里正合适。”


段华卿放下小钳,指导萧珣把树苗放在盆中,再添上土。颜清礼和齐於烺上前,自觉地收拾着剩余的土壤和枝叉。

颜清礼看看石桌上剩余的一小袋赤玉土,捻起一颗看看品质。苏国海岛众多,本就盛产这种火山下孕育出的赤玉土,几乎各地都有这种品质极佳的盆景用土。然而,颜清礼是学地质方向的,对苏国的土质分布尤为清晰,一眼便看出了门道。

“这赤玉土偏红,看色泽可不是老师常用的广肃省产的那种,倒像是福兴县的土。”


段华卿一顿,随即又点点头,目光落在小园门口的庭阶上,似是想到些什么,温声答道:“嗯,是昨日珞凇送来的。”


颜清礼微讶,二人若是已经亲近到这个地步,那——

“老师…,这是决定要收那孩子了?”


“啊?什么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中间就挤进两颗脑袋。


段华卿勾唇轻笑着,摸摸两个小弟子脑袋,“嗯,你们要做师兄了。我答应珞凇,等他今年秋季开学便正式收下他。”


秋季开学,也就是两个多月就到了。


齐於烺张大嘴巴,他可对这个去听老师课的少言寡语的珞家公子颇有印象,一时间对自己就要做师兄这件事还有些懵——他与萧珣年纪相仿,平日打打闹闹没什么师兄弟长幼顾忌,可是珞凇…


“老师,那小子开学也就是十七岁呀!”齐於烺快言快语道。


“猷贞。”颜清礼责备地唤了一声。

齐於烺闭了嘴,抬眼偷瞄了他师兄一眼。


段华卿倒是没恼,目光悠悠飘远,随意答道:“只是觉得时机正好,不必拘泥。”


“一切自是听老师安排。”齐於烺撇撇嘴,少刻还是不服气地攥紧拳头:“哼,我要是能早点认识老师,肯定比他入门还早。”


段华卿被这小孩子脾性逗的不行,朗声笑道:“哈哈哈,果然还是小孩子,这种事情也要比呀。”


齐於烺无言,师兄在前,身上还背着顿罚,不敢再造次,满腹心酸无从说起,只能蹲在地上,无奈又心酸地叹了口气。


段华卿拍拍他的肩头,站起身,语气和善地说道:“行了,你们大师兄应该也到了,快起来进屋帮忙。”


“一会儿吃完饭猷贞和琼鼎再过来,把这几株盆栽搬回屋里。”


齐於烺猛然抬头,还没开口,就撞上了他师那双带笑的眼。然而那人带着笑对他说:

“消消食,好挨打。”


齐於烺:… … 


“老~师!!!!”


*


夜色渐浓,只有学堂的小书房中还亮着灯。

家宴后,等所有人都收拾完回家,回学校,颜清礼又亲自将段华卿送回书房,再回到前院偏厅的小书房,庭阶下已经能听见蛐蛐隐隐约约地叫了。


少年手捧藤条跪在书房中央,大概是从园中回来就在这里了,当看见他时抬起了眼。于是,颜清礼看到冷汗凝在他的眉梢,宛若淬入冷水的宝剑在抽出时,晶莹水珠顺着剑体从锋刃滴落。


“师兄?”

少年神色轻松,似是还带点笑地又把藤条往上递了递。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少年的眸,清楚地看见那孩子的眸光在瞬间闪烁起来,睫毛轻掩,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了些许。


“师兄。”他又认真地唤了一声。


“於烺知错,请师兄责罚。”


… …


当所有的症结皆已被剖析完全,剩下的就是单纯的数目与规矩。

五十藤条,期间加罚倒扣,反反复复,等齐於烺写完思过书被颜清礼半搀半扶地运回他们平时留宿住的房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齐於烺浑身是水,趴在床上后还不住地深呼深吸,双手紧紧地攥着枕头两侧。颜清礼拿碘伏清理他身后的伤口时,他的肩膀就止不住地颤抖。


颜清礼叹了口气,放下棉签拍拍少年颤抖的脊背,说道:“疼了就叫,就哭嘛,师兄也不笑话你。”


齐於烺瓮声瓮气地回道:“不要。我今晚已经哭得够多了。”


颜清礼便也不再多言,继续手里的动作,引着一些话题转移齐於烺的注意力。


等药都上完一遍,颜清礼又给齐於烺倒了杯温水在一旁守着他,室内才有陷入安静。


“师兄。”

许久,少年的轻唤打破了寂静。

齐於烺顿了顿,才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师兄,我长记性了,以后能不能别那么吓我了。”


其实冷处理什么的,齐於烺这样的少年,在想清楚后倒也不会太过忐忑不安,但颜清礼当时甩手就走那么一下,真把他给吓懵了,每次想起,都心有余悸。


颜清礼沉默地看着他,少顷,伸手揉了揉小孩僵直的脖颈。

“吓到了?”

“嗯…”

少年的脊背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少顷,他又补充道:“记事起就没被那么吓到过。”


颜清礼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也就是老师护着你,我本想着冷你几天让你自己想明白,谁知道老师当天就给你讲透了。”


“师兄怎么能这样!啊,嘶,嘶…”齐於烺不满地直起身子,然后,很快又吸着气摔回了床上。

这下可好,把自己憋屈的眼睛都红了。


他吭哧吭哧道:“要是等我自己想,师兄可就等着吧,一个月能见到我人算我输。哎呦,嘶…”


颜清礼没好气地朝他身后拍了一下,看着小孩又抽起气来才开口道:

“你可现在使劲儿作吧,老师近一年提了好几次去中国,我问过大师兄,短则半年,长则一载,老师便要远行了。到时候,看谁护着你。”


齐於烺沉默了。


看见少年的手又攥紧了枕头边,颜清礼无奈叹道:“老师向往古中国人文,想去中国游历很久了。这是老师自己的决定,我们尊重就好。”


枕头下传来小小的一声“嗯…”。


颜清礼于是转移了话题。

“今天提到的那个孩子,珞凇?你已经见过了?感觉怎么样?”


说起这事啊。

齐於烺稍微冒了点头,抬起红红的眼睛怨念地看颜清礼,含着点颜清礼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和埋怨开口道:“我说了,师兄别骂我。”


颜清礼挑眉:“嗯,你说。”


齐於烺抱紧自己的小枕头,往里面挪了一点,才吭哧一句:“反正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唔,就,不是一路人啊。”齐於烺说罢,觑着颜清礼的脸色接着道:“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啊~虽然嘴巴上恭恭敬敬的,礼节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不喜欢我,以后也不见得会服我。”


颜清礼摩挲着下巴,他知道齐於烺的意思。珞家公子所在的圈子跟他们完全不是一码事,志趣与追求亦可说是大相径庭。但他知道,老师的学堂是开给天下人的,不问年龄,不问出身。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概也只有老师如此心胸,才能包容下形形色色的人,亦吸引这形形色色吧。”


“不过,欲责于人,先反求诸己。珞凇少年老成,一看便知是历过事的孩子。跟你这个小刺头,怎么也不是一个路子,倒也没什么稀罕的…”


“师兄!您怎么现在就开始为他说话了呀!果然,家里兄弟多就是不好…”齐於烺心酸地团吧团吧自己的小被子,吭哧吭哧,颜清礼也不管他,意料之中地等到少年别别扭扭地答应:

“不过师兄放心,以后小师弟入门,或者再有师弟入门,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颜清礼了然,并不惊讶,却还是开口询问:“哦?怎么突然这么乖?”


少年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好,道:“唔…我和师兄也不是一路人,就我刚入门那个见人就怼的架势,老师和师兄不照样包容我,耐心教我吗?”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可能,做不到像师兄这样,但,我会尽力…”


说完,少年见自家师兄只是像看自家茁壮成长的小白菜一样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自顾自地碎碎念叨:“哎,师兄真是的,以前只有烺儿的时候还会说最照顾烺儿了。结果没多久就有了老五,就变成我俩打架,全说是我带着他胡闹,一次比一次打得狠。现在好了,又来了个小六,哼哼,师兄现在给我的爱就剩这么这么一点点点点了!啊呀!呜呜师兄还打我…”


少年的嘟囔和撒娇飘到窗外,与风吹树梢的沙沙作响交织在一起。


“这以后啊,要是再有了小七,小八,小九,小十…”


“那就真的不活啦!哎呦,师兄别掐我!”


院中的海棠与金桂摇曳,记录下少年最肆意的笑,和最珍贵赤诚的誓言。它们与这方庭院的一草一木,一池一鱼一起,留存下这园中人最美好的时光。

那时光,是待到一日物是人非,前来剪枝之人褪去青涩,他从地上捡起一枝金桂,嗅闻其芳时,还能在脑中浮现的热闹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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